火焰重生

余靜慶英 // 1995年1月30日，是農曆的大年初一。那天早上，我如常5時起床，梳洗後就匆匆趕到車輛匯合的地點。我公司離家約有100多哩車程，跟兩位同事合夥駕駛上班。那天輪到印度籍的男同事開車。窗外一遍漆黑，一路上靜悄悄的。在車上我閉目養神，心裡想著女兒醒來時，看見我放在她枕頭下的壓歲錢，一定很高興；到了公司我要將帶來的糖果分給同事們，恭賀大家新年快樂……。車子在高速公路上突然發 出輪胎爆裂的響聲，一位同事大聲叫：「怎麼回事？」我馬上睜開眼睛，看見駕車的同事正將車子往靠裡的緊急停車線移。這時北上進入880公路的車輛非常擁擠，這位同事建議應將車子開到最外線比較安全，所以駕駛的同事又將車子往外開。沒想到就在這時，後車剎掣不及，撞了上來，把車子撞回原來的線道。緊接著另一輛車又撞上來。碰撞中油箱破裂，汽油洩了滿地，遇上相撞中產生的火花，車子立時起火，火勢一發不可收拾，瞬間眼前火海一片。 前座兩位同事大叫一聲，馬上開門跳車逃生。而我後座的車門，因為被撞卡住了，不能開啟。一剎那間我已被火團團包圍，嚇得心膽俱裂。慌惶中急求上帝救我。我幼年喪母，雖然父親照顧我們無微不至，可是我深深體會孩子沒有母親的苦楚。我不忍心拋下兩個稚小的孩子，小的才兩歲多，我求上帝給我機會活下去。這時一節聖經很清楚的浮現出來：「我雖然行過死蔭的幽谷，也不怕遭害，因為祢與我同在。(詩篇廿三篇4) 我立時鼓起勇氣，用手掌遮著臉，爬到前座，衝出車門。不料，一腳踏出去，就被地面上的汽油滑倒。火勢順著腳往身上竄，片刻整個身子著火。我看見同事試著營救，卻被熊熊的烈焰阻住。心想這回是死定了。 我的腦海中泛起但以理的3個朋友被扔進火窯裡的情景：尼布甲尼撒王看見火中有4個人遊行，卻都沒有受傷，第4個的相貌好像神子 (但以理三章19-29)。就在這時，對面反方向的高速車道上，突然有一部車子緊急停了下來，衝出一個人，不顧火勢猛烈，隔著水泥牆，一把將我拉到圍牆的另一邊。這時我已是個火人，頭髮是火，身上的衣褲都被燒溶貼到身上。那人為了替我滅火，拖著我往地上便滾。我這才感覺全身灼痛至不能忍受的地步，神志迷迷恍恍，不久救護車來了，問了我一些問題，我糊裡糊塗的答著，然後整個人就昏迷過去。 醒來的時候，已經是第二天，躺在醫院病床上。丈夫坐在床邊，教會的姊妹、傳道人和我婆婆都來看我。我掙扎著說了些話，又昏過去了。接著的一個星期，時而清醒，時而昏迷。恍惚中聽到護士們在討論我的醫藥保險問題，不知是由汽車還是健康保險來負擔。那時一天住院就是好幾千元，我心中好害怕，不知道該如何負擔這筆巨大的醫藥費。丈夫不斷安慰我說，就是傾家蕩產，賣掉房子，也會想盡辦法醫好我。可是我心中一直想不開，不願意連累家人。我的靈魂恍恍惚惚好像離開身體，在外面飛，看到自己的軀體，看到丈夫在擦眼淚，有人帶我的孩子進來，他們 嚷著要媽媽。這時身旁好像有一部錄音機，反複播著我從前講過的話，像在控告我，叫我痛苦不堪。又有聲音說：「你只要放棄耶穌，不承認上帝，就不用受這些苦了。」我不肯。這些控告不停地嘲笑我：「妳以為妳信的上帝真能救妳？如果祂是真的，為甚麼讓妳受這許多苦呢？」這樣身心煎熬卻不得休息的情況，一直持續到我的大姑帶來錄音機，在床邊給我播放聖詩時才有轉機。當「野地的花，穿著美麗的衣裳，天空的鳥兒，從來不為生活忙。慈愛的天父，天天都看顧。祂更愛世上人，為他們預備永生的路」的歌聲，送到我耳中的時候，好像有一股暖流從天上下來托著我，把我送到安息之處。控告、誘惑的聲音愕然停止。3天3夜歇斯底里的我，終於安靜下來，開始沉睡。醒來後，護士告訴我，我睡了一整天。 這段時間，我的體重掉了15磅，醫院很緊張，要我多吃；可是我實在吃不下，兩隻手嚴重燒傷，只有兩根指頭可以用，只能吃一些流質的食物。丈夫下班後到醫院盡心照顧我，將食物、水果切成小粒餵給我。也有許多人老遠來看我，送菜送花，使我非常感激。而丈夫對我的愛和支持，撐住了我，使我有勇氣走過這段路程。記得我終於清醒的那個晚上，丈夫對我說：「全教會都在為妳和我們全家禱告。我感到上帝的愛在我們中間。身體健康的時候，不知道妳有多麼的重要，當妳昏迷不醒，人事不知時，才曉得我多麼愛妳。」我原先對自己的容貌被燒燬相當介意，他卻對我說：「從大學時代相識相知，到結婚生子，我見過綺年玉貌的妳，也看過整個人被燒焦的妳。今後妳只會一天比一天美。」我丈夫是個內向的人，從來不大說話，現在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，讓我又驚又感動。這次車禍讓我們回到當初談戀愛時彼此相愛、相互委身的感覺。 我終於清醒了，卻很容易受驚，一看見火，不論是電視上的、廣告上的，都嚇得渾身亂顫，驚惶失措。我也常做惡夢，兩次夢中回到火場，當時的情形一幕幕重演，直到一次夢中見到主親自醫治我。祂的話安定了我，鼓勵了我。之後我真的不再怕火，每天晚上都睡到天亮，體力漸漸恢復。 在燒傷中心住院的兩個月，我親身經歷後才發現，被火灼傷的病人身體因為沒有表皮保護，神經非常敏感。只要有人從身邊走過，帶起微不足道的氣流，我們便痛得全身痙攣。一提到洗澡，更是所有燒傷病人咬牙顫抖的事，因為即使打嗎啡針都無濟於事。每到洗澡的時候，我要帶備毛巾，到痛至不能忍受時，就用力咬毛巾。這時我會呼求主耶穌，心裡得著安慰，痛苦似乎也就不是那麼不能忍受。在這3年中，我作了約30多次的整形植皮手術。雖然如此，手腳有些機能還沒有完全恢復。好幾次我灰心失望，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有多久，可是聖經中的話總是適時鼓勵我，使我繼續前行。 這一次的災難使我明白，苦難如飛騰的火星，可能臨到任何人。可是，愛和關注能使人有力量和勇氣面對災難。雖然因為這次的車禍，我不得不辭工，至今我的外貌和四肢還有些功能沒法完全恢復，然而我體會到真實的愛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。我也體會到真正的平安和喜樂是在人的內心，不在乎環境的順利，甚至也不在乎身體的健康。經過這次車禍，我的家庭更加相愛，也更愛上帝。住在紐約的大姐原是虔誠信佛的，因為聽到我的情況，竟然主動去教會聽福音。她說，基督徒的生命不一樣，發生這樣大的災難，竟能心中還有平安喜樂，這麼奇妙的耶穌，她願意去認識。就在1997的感恩節，她決定受洗歸入基督耶穌的名下。我感謝上帝，在災難來臨時，作我們的避難所，保守我和我家人同心合意，一起面對苦難。願天下所有受苦的人，都能得著這樣的福氣。